康熙坐在胤禛的床边, 安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,见他睡的规矩,眉宇间没有一丝愁意的,才起身离去。
胤禛这个孩子啊, 和他额娘一样, 都太重感情了。
没有人会不喜欢重感情的人。但是, 作为皇子, 太重感情未必是件好事。
玛琭重感情,他可以在后宫为她盖起挡风遮雪的宫殿,为她留一片净土。
胤禛重感情,却不能躲在他的庇护下。孩子想要长大,就注定要走出去, 去经历风风雨雨。
权欲动人心,届时,胤禛身边有多少人是真心相待, 多少人是谋利投机。
被亲近之人伤害背叛,锥心之痛, 痛极难忍。
康熙满腹愁思的回到正殿, 阮酒酒见他回来,起身迎过去。
“皇上出去一趟,怎么带着满腔愁意回来?难道是胤禛睡觉太难哄了?”阮酒酒笑着道。
“朕是发愁,胤禛的心思太过赤忱。若是以后,被有心人利用了,辜负了他的信任,他该有多难受。”康熙道。
“养儿一百岁, 长忧九十九。皇上还有的愁呢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你就不担心?平日里,你把胤禛当手心里的宝贝似的。含在嘴里怕化了, 托在手上怕摔了。朕看啊,到时候胤禛若是受了委屈,你比谁都更难受。”康熙道。
“雏鹰总要飞翔,我相信胤禛,他会长成很好的人。作为额娘的,只要永远都在这里,让他一回头就能看到,他想倚偎的时候,能有最温暖的怀抱向他敞开。这就够了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不仅是胤禛,胤祚或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,我都是一样。孩子们总是要独自远行的,想见最美好的风景,就注定了要在前行的路上摔上几跤。母亲的存在,就是在他们想远行的时候,送上行囊。摔跤的时候,递上止疼的药,扶他们起来。如果他们想回家了,家一直都在。”阮酒酒道。
阮酒酒抬眼看着康熙,眼里是满满的温柔和包容。
康熙沉溺在这样的眼神里,并且愿意一直如此沉溺下去。
“想听什么故事,朕给你们母女俩儿念睡前故事听。”熄灯之后,康熙道。
阮酒酒道:“想听森林里神鹿的故事。”
康熙低眉一笑,声音柔缓而低沉的,编着幼稚而简单的故事。
“在很久很久以前,古老的森林里,有一只九彩神鹿。它性格温驯,爱好自由,奔跑在丛林里、溪水边……”
阮酒酒在康熙低沉的声音里,沉沉睡去。
康熙掖了掖盖到阮酒酒肩上的被子,也闭眼睡去。
康熙睡醒时,不用睁开眼,就感受到被胳膊、腿缠绕的沉重感。
他蹑手蹑脚的,轻轻把阮酒酒的胳膊和腿,往边上挪了挪。
梁九功颇有经验的,提着气踮着脚的走进里屋。连抖开衣服的动作,都做的缓慢无比,生怕抖出声音来。
直到康熙吃完早膳,离开永和宫,阮酒酒仍旧睡的香甜,一点儿没有要醒来的意思。
永和宫的宫人们,习以为常的做着自己的活计,动作麻利但又轻巧,不发出一丝声音。
“主子,赫舍里格格前来拜访。”
睡到自然醒,一觉美梦到天亮,阮酒酒吃着早膳,心情格外悠闲。
“赫舍里格格?”阮酒酒捧着一盏燕窝,才刚吃了两口。
阮酒酒惋惜的将燕窝放下,来了客人,这早膳是不能接着用了。
“奴婢让人引着赫舍里格格在外厅坐下,茶水和点心都送上了。您慢慢吃早膳,不着急。有奴婢们在呢。”芝兰道。
“人既然都来了,何必让她多等。赫舍里格格年纪那般小,别让人传出去,我欺负个孩子。把早膳撤下吧。也是我起的迟了,今儿好似比平日里还晚起了半个时辰。”阮酒酒道。
芝兰面色不忿,阮酒酒对着她宽慰一笑:“我对自己的身体,心里有数。不会饿着的。早膳已经吃了不少,无非是多一口少一口燕窝的事儿。不差那么点儿。”
芝兰扶着阮酒酒起来:“您真要是吃的少了,奴婢说什么不会让您出门的。”
“雅兰,你瞧瞧,芝兰她现在可会管人了。”阮酒酒喊着雅兰道。
雅兰浅浅一笑,和芝兰站在一块儿:“奴婢和芝兰是一样的。您现在千小心万小心也不为过。”
“行行行,你们现在都能管着我。等胤禛醒来,又是一个会念叨人的凑过来。我耳根子一天到晚都不得清净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四阿哥关心您,您心里美得很。”芝兰道。
“就你什么都知道。”阮酒酒嗔道。
赫舍里格格在外厅坐了好一会儿,一杯茶小口啜饮,喝了一半,才见外头有人走过来。
宫女、太监前后环绕,满头珠翠华光四射,精美的衣裳,刺绣巧妙绝伦。
这些,赫舍里格格都不嫉妒。
唯独当阮酒酒走近,看清了那张清雅绝伦、白皙透亮的脸时,赫舍里格格手里的帕子,被搅成了麻花。
一路奔波,又怀有身孕,德妃怎得还是如此好看,不见一丝憔悴。
白如美玉的皮肤,漂亮如林间溪水的眼睛,看起来比她还要水灵。
可是,自己才多大年纪。德妃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。
赫舍里格格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,难怪皇上一点也不看重自己。
小花骨朵儿如何和一枝正在盛放的花儿相比。
赫舍里格格起身站在椅子前,甩着帕子行礼道:“赫舍里氏给德妃娘娘请安。”
阮酒酒抿嘴一笑,听着赫舍里格格童稚的声音,和善道:“赫舍里格格不必多礼,坐下吧。”
“是。”
赫舍里格格腿站直,头微微低着,一直等阮酒酒坐下了,才跟着坐下。
阮酒酒心中暗暗点头,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贵女,无论性情如何,礼仪规矩是绝不会出错的。
玛颜珠和赫舍里格格比起来,仪态上差了许多。确实得多安排一个教养嬷嬷,在乌雅府上住下。
不仅可以教导玛颜珠,博启的女儿也能从小就跟着教养嬷嬷好好学习。省的长大以后,再被纠正规矩,反而麻烦。
“赫舍里格格在储秀宫住的可好?算起来,格格住进宫里也要有一年了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谢娘娘关心。再过一个半月,就满一年了。宫中风水养人,吃住都比在家中更好。”赫舍里格格道。
“不知赫舍里格格今日到永和宫来,是有何事?若是有缺的少的,或是用着不习惯的,尽管和本宫或钮祜禄妃提。”阮酒酒道。
赫舍里格格急忙摇头:“内务府安排的都很好。是为了阿玛。”
“宫外递了消息,只说阿玛病重,具体情况不曾多说一字。我寻不到皇上,也不敢去问太子殿下,只能来求娘娘。”赫舍里格格说着说着,眼泪掉了下来。
阮酒酒一愣:“快给你家格格擦擦眼泪。”
“莫哭,原是为了这事。倒是本宫的疏忽,忽略了你身为女儿,对赫舍里大人病情的忧心。皇上昨日就遣了侍卫,带上太医一同去一等公府上探望。本宫这就请太医过来,告诉格格赫舍里大人的情况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不必。皇上遣了太医到家中,我就放心了。既然皇上不曾传召我,告知阿玛的病情,想必也不想让我知道。我已入宫,便是皇家人,不能总惦记着宫外。”赫舍里格格眼泪簌簌,偏要强撑着冷静道。
阮酒酒蹙起眉头,小姑娘哭的悲伤,看起来实在让人心疼。
“哪儿那么严重了。宫规也不曾有不让嫔妃关怀娘家家人的条例。你虽入宫,以后是皇上的嫔妃,但同时你也是赫舍里大人的女儿。女儿挂念病重的父亲,实乃孝心。”阮酒酒道。
赫舍里格格却摇摇头,说什么也不要见太医。
“我还是等着皇上派人来告知阿玛的情况,以免给皇上和阿玛添乱。”赫舍里格格道。
阮酒酒还要再劝,雅兰轻轻按着阮酒酒的胳膊,对她摇了摇头。
阮酒酒眼神闪了闪,不再坚持传太医过来。
“格格的意思是,让本宫去请皇上去储秀宫一趟?”阮酒酒道。
赫舍里格格眼睛水汪汪的看向阮酒酒:“娘娘可否帮我一回。听闻娘娘的妹妹和即将被赐婚,嫁的是钮祜禄氏。两家结亲之后,我与娘娘的关系就更亲近了。四阿哥与太子殿下也一向交好。”
阮酒酒打断赫舍里格格的话:“格格的姐姐嫁给钮祜禄·法喀,本宫妹妹以后虽也是钮祜禄家之妇。但是,论姻亲关系,格格与钮祜禄妃更近才是。”
“胤禛与太子兄弟亲近,也是应当的。皇上的阿哥、格格们,彼此之间,都感情极好,兄弟姊妹情深。”阮酒酒又道。
“我并非有其他意思。”赫舍里格格急着要辩解。
“格格好似比去年长高了许多。格格正是长身体的年纪,千万不能饿着。永和宫旁的没什么,小厨房做的点心确实不错,便是太皇太后都夸的。格格多吃几块点心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娘娘当真不愿意替我请皇上吗?您是妃主,掌着后宫权柄,理应照料后妃。”赫舍里格格看了眼手边的点心,却一动不动。
她固执的看着阮酒酒,眼眶泪珠之下,藏的是厚厚的傲慢。
阮酒酒笑容温和,看着好脾气:“赫舍里格格,本宫纵然是妃位,也不能窥伺帝踪,更不能安排皇上去哪儿。格格有宫女、太监服侍,可使唤的人有数十位之多。格格想请皇上,还是自己诚心派人去请更为合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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