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代的洪流, 滚滚而下,非以一人之力,能让它改换道路。
但是,一人之力, 也有可为之处。
阮酒酒垂眸一会儿, 深思熟虑道:“皇上, 以后给公主们也加上骑射的课吧。”
“女红之上, 有绣娘随嫁。洗手作羹汤,也是普通夫妻们之间的温柔体贴。既然,皇上说公主抚蒙,是皇家政治。作为政治的本身,公主们越强势, 越有能力管住所嫁的部落,对大清越有利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便是不谈这些。既然早早知道公主们往后要嫁去的地方,让她们提前适应往后大半辈子要住的土地习俗, 也是件好事儿。蒙古嫔妃入宫之前,要学满语。咱们公主学会了骑射, 在蒙古也能找到散心的去处, 是不是?”阮酒酒道。
康熙道:“满族的姑奶奶,以前亦是精通骑射的。学!朕的女儿,不说能射虎猎熊,一些小猎物总要能十射七中。大格格、二格格、三格格,看着都文气的很,这哪行。都得去学。正好大阿哥同朕诉苦,一个人练武无聊, 让他的姐妹们陪着一起,这回可不会无聊了。”
大阿哥若是知道自己的抱怨, 换来一队娘子军陪着自己,保准一巴掌拍自己嘴上,怪自己多嘴。
他只是想拐弯抹角,暗示汗阿玛给他多挑两个哈哈珠子。戴佳大人的孙子就很好,以前住在戴佳府上时,他们常一同练摔跤,胜负五五开。
大阿哥那点小心思,现在还瞒不过康熙。
康熙不可能让大阿哥如这个愿。
康熙信任戴佳·嘎鲁,让戴佳氏得以养育皇阿哥,多大的荣耀,竟成了他们投注的机会。没把戴佳·嘎鲁的官职全撸了,已经是康熙念在旧情,多有宽仁。
康熙摸了摸自己的心口,朕还是太心软了。
“皇上怎么了?可是胸口憋闷?”阮酒酒注意到康熙的动作,立即关切问道。
康熙温柔的笑了笑,柔声道:“朕无碍。朕只是再一次觉得,你是个好母亲。”
“皇上也是个好阿玛。比许多人当的阿玛,都更要称职,更加好。”阮酒酒真心实意道。
“皇上和德妃娘娘都是极好的父母,小阿哥们和小格格能托胎在娘娘肚子里,是莫大的福气。”梁九功凑上前谄媚笑道。
康熙作势踢他,梁九功告饶的躲到一边。
“要你多嘴。还不快在前面引路打帘。”康熙道。
直到看着阮酒酒坐下,换了鞋子,碰上一盏热水慢慢喝着,康熙才舒展眉头,放下心来。
歇下好,千万不能累着。
“汗阿玛,你丢下了儿子和如意,还拐走了额娘。”
康熙耳边没安静一会儿,桌上的书才翻开两页,奶声奶气的嚷嚷声,就从外传来。
阮酒酒挑挑眉,长腿一伸,挡住了康熙想要躲的路。
“晚膳还没端上来,皇上您还是安心坐着吧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朕安心,安心的很。就是坐久了,想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。”康熙道。
阮酒酒抿嘴一笑,嗔了康熙一眼,却不说话。
“额娘,额娘,汗阿玛是故意的。胤禛一回头,您就不见了。问了人才知道,是汗阿玛故意不让人提醒儿子的。”胤禛气鼓鼓道。
如意贴着胤禛跑进来,不过刚跑到门槛边,就被胤禛拎起来,交给了杨保山,让杨保山抱下去照顾。
“换了衣服不曾?净过脸洗过手了吗?一身奶哄哄的臭味儿,就往你额娘跟前凑。汗阿玛带你换件干爽的衣服去。”康熙拎着胤禛的后衣领,像提只乌龟似的,提溜了出去。
阮酒酒话还没来得及说,康熙迈着大步子,人一溜烟走的不见。
“我瞅着,皇上怎么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味。”阮酒酒咂舌道。
雅兰捂嘴笑道:“主子的眼神一向利得很。”
也不知康熙用了什么法子,换了簇新衣裳的胤禛,笑眯眯的当个小尾巴,跟在康熙屁股后面,肚子上的奶膘肉,一颠儿一颠儿的走回来。
“额娘,胤禛给妹妹读书。”胤禛被抱到椅子上坐好后,迫不及待道。
康熙把他往边上戳了戳,快把胤禛戳掉下椅子,才收手。
“有朕在,哪里轮得到你给小格格读书。坐好了,等着开饭。吃完饭你就回去早点睡觉,小孩子不爱睡觉,会长不高的。”康熙道。
胤禛冲着康熙直呲牙,却没有争宠反驳。
汗阿玛为妹妹付出的越多,才会对妹妹越好。为了妹妹,他让一让无妨。总归,他能陪额娘的时间,比汗阿玛多的多。
红艳艳的半桌菜呈上来,阮酒酒吃着脆香的辣子鸡,满口都是鸡肉和辣椒的双重香味。
“皇上,承德的荷叶鸡,口味可还得太皇太后的喜欢?”阮酒酒嘴里吃着鸡肉丁,随之想到太皇太后。
康熙夹了一筷子辣子鸡丁,金黄色的鸡块,还没放到嘴里,就口水泛滥。
一口咬下,辣的额头汗冒了一层。
阮酒酒忍着笑,让梁九功赶紧给康熙盛一碗汤,解解辣。
她这份辣子鸡,可是让御厨特意寻得蜀地辣椒,后劲儿十足。
“中午皇玛嬷比平时多用了两口饭,对荷叶鸡也大加夸赞。朕尝着,要说味道超出御膳房的菜肴许多,倒也不至于。”康熙道。
阮酒酒扬唇笑道:“但是,这是皇上的孝心,太皇太后吃起来,自然是觉得分外美味。”
康熙道:“确实如此。”
太皇太后是尊长,没有晚辈用膳时,把长辈总挂在嘴边的道理。
阮酒酒继续埋头苦吃,胤禛也大口划着饭,一粒米也没有从下巴漏下,吃的又香又优雅,看着让人舒心极了。
“辣味下饭,朕见你吃的米饭,比有孕前多上半碗。饭量见涨,身姿却未见丰腴,脸还是瘦的很,可要问问太医?”康熙担忧道。
像胤禛,吃得多就长的胖,这才是正常。光吃不胖,并非好事啊。
阮酒酒眼神澄澈的眨眨眼:“并没有多吃许多。皇上记得的是我夏日的食量,那时候天热胃口浅。如今,双身子一张嘴两人吃,天气也渐渐凉快,便稍稍多吃了一些,还未到能长肉的食量呢。”
康熙一想,阮酒酒说的有道理。
“不行,朕不放心。朕明日再让太医过来看看。”康熙道。
阮酒酒道:“皇上如此担心,不如给我找个善妇科的女子,住在我宫里就是。”
康熙轻笑道:“你怎知朕不在找。”
见阮酒酒瞪圆了眼睛,康熙接着道:“略通医术的女子好寻,精通医术的女子,却难寻的很。医者讲究师承,男子学医尚要拜了又拜,当个十几年的学徒,何况是女子。纵然是家学渊源,也是传男不传女。论医术,还是太医更让朕放心。”
“皇上为我做了许多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这是朕为人夫,为人父应当的。你经受的波折太多,朕也心中惶恐畏惧,有甚多不安。常唤太医为你诊脉,不仅是为了你,也是为了安朕的心。”康熙道。
阮酒酒眼神动容,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康熙。
“七天,七天之后再传太医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七天太久了,三天之后。不能再往后推了。”康熙道。
“六天,至少六天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四天。”康熙道。
阮酒酒柳眉倒竖,无名火突然升起:“皇上当自己是市井之人,在买菜砍价吗?”
康熙摸摸鼻子,急忙拍着阮酒酒的背:“别气别气,五天,五天后再叫太医来一趟。你看你,发脾气就发脾气,怎么又急哭了呢。”
阮酒酒后知后觉的抬手抹抹眼睛,眼眶有些湿漉漉的。
阮酒酒心慌的眨眨眼,她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。
“胤禛吃饱了没有?”阮酒酒扭头柔声问着胤禛。
胤禛摸摸小肚子,乖巧道:“额娘,胤禛吃饱了。”
“傍晚逛了御花园,额娘有些累了,让你汗阿玛哄你睡觉,好不好?”阮酒酒道。
胤禛犹疑的看了看康熙,而后对阮酒酒点点头:“额娘好好休息,胤禛可以自己睡觉的。胤禛还想去看看小六。”
“那便让你汗阿玛抱着你去看一看胤祚,然后再回屋里洗漱睡觉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皇上,劳烦您哄一哄孩子了。”阮酒酒对康熙道。
“有朕在,你安心休息。一会儿朕就回来。”康熙抄起胤禛,就往外走。
父子俩大步走出门外,互相对视一眼,猫着腰,做贼似的走到窗户下躲着。
“芝兰,从回宫的路上到现在,我哭了多少回了?方才若非皇上说了,我竟没发现我又流了泪。我本不是看着花花草草,就愁眉流泪的性子。这是怎么回事啊!”阮酒酒支开了康熙和胤禛,这才皱着眉头,不解的问着芝兰。
雅兰立即看向芝兰,主子回宫路上的情况,她并不知晓。
细细算着,主子回宫才三日,眼眶就红了有六回,着实不对劲。
芝兰道:“主子莫怕。奴婢问过了太医,太医说孕妇心情波动属正常。让奴婢们精心伺候着主子,常引着主子看些开心事儿就好。”
“主子性子好,便是孕期脾气大变,也是变得忧愁爱哭了些。太医举了例子,说是见过有些孕妇孕期脾气暴躁,见着外头的风刮的大点,都要扯着嗓子指天大骂。其实,奴婢倒是宁愿主子对奴婢们发脾气,也好过委屈了您自己。”芝兰又道。
阮酒酒莞尔一笑:“你如此一说,我心里就宽松了。许是我怀了个心思细敏道娇娇儿,连带着我这个当额娘的,也跟着多愁善感了一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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