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说, 皇上盼着德妃娘娘这胎,是生个阿哥,还是个小格格?”太医写着药方的毛笔,悬在纸上, 转头去问同僚。
“别说是皇家了, 就是普通百姓家, 也盼着男丁多。皇上自然是想要阿哥的。”
“可是, 我向皇上复命时,皇上话里话外的,都是笃定德妃娘娘要生个小格格。”太医道。
“枉你成婚多年,孙子都快有了,还不懂这个。皇上定然是怕给德妃娘娘压力。左右德妃娘娘已经给皇上生了两个阿哥。两位阿哥的身体, 壮实的跟小牛犊子似的,若无意外的话,必是能平安长大。又何必在这一胎上, 强求一定要有个阿哥。儿女双全也是大喜啊。”
太医笔尖落在纸上,继续写着药方。
“你说的也是。”太医道。
“别想那么多了。咱们当太医的, 只要治病救人, 其他的事能不掺合就不掺合。我为什么羡慕你这次运气好,还不是你这几个月只要给德妃娘娘保好胎就行。换作是其他娘娘有喜,我都没这么羡慕。”
太医笑了笑:“怎么,一顿午饭还不够?”
“等几个月后,德妃娘娘平安生产了,你得把家里藏的那坛药酒拿出来。上好的人参泡的药酒,喝一口延年益寿, 无病无痛。”
太医道:“那就等着吧。到了明年夏天,这口酒你们必能喝上。就一口啊, 多了就补过头了。”
“都是围着医术药材打转的,我能不懂这道理。一口就够了。”
太医这边从后宫之事,转向闲话家常。
阮酒酒闲着无事,让芝兰拿了些彩线,打起了络子。
康熙过来时,一眼看到阮酒酒手边的小竹篮子里,放了两条络子,手上正在编的那条络子,也打到了一半。
“芝兰,你就是这样伺候你主子的?打个络子玩玩就罢了,竟还打了这么多条。”康熙有些怒意。
“头低的晕不晕,手疼不疼?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睡懒觉,今儿怎么倒是勤快起来了。快放下,别累着了。”康熙强势又小心的,把一条黄色的络子,从阮酒酒手上夺了下来。
阮酒酒心疼的看着康熙手里快完工的络子:“皇上,这络子是给您打的。收个尾就好了,您这一抢,大半都散了,又要重新编。”
“不气不气啊。朕络子、荷包什么的,都够用。有针线房做活,哪用着你辛苦。”康熙道。
“看看,你手指都勒红了。”康熙检查着阮酒酒的手指。
打络子时,有些地方需要手指用些力。阮酒酒的手指又白又嫩,难免被绳子勒出一点儿红痕。
阮酒酒随意的甩甩手:“一会儿就好了。往常皇上都是缠着我,想要换新荷包、新络子的。那时候,也不见皇上心疼。可见啊,还是肚子里的那块肉,才是皇上真正的宝贝。”
康熙握住阮酒酒的手:“别甩别甩,小心些。你才是朕的心肝儿,肚子里的那是小宝贝,你是大宝贝。”
阮酒酒耳朵一动,这话听的有些耳熟。
好似她哄胤禛时,就是这么说的。
胤禛是额娘的大宝贝,胤祚是额娘的小宝贝。你们都是额娘的宝贝。好一个端水大师。
康熙是耳濡目染了吗?学的真快。
不等阮酒酒刁钻的回答康熙,康熙又道:“朕一想到过几日就要回宫,这路途遥远的,你才怀上胎,心里就担忧的很。坐也坐不住,赶急赶忙的过来看你。”
阮酒酒仰头看着康熙,康熙一脸焦虑。
“皇上,您这是患了孕期焦虑症?”阮酒酒道。
康熙没听过这词,但是琢磨两下就明白了。
“有孕的是你,朕患什么病。又促狭,说些胡闹话。”康熙哭笑不得道。
“话虽如此。但是,孕育孕育。怀孕的是我,育的人是皇上啊。皇上有些紧张,才是好呢。”阮酒酒嘴角微翘。
“朕与你说认真的。这几天就好好休息,好不好?画也别画了,费神的事儿都别碰。朕给你再搜罗些话本子,挑文字粗浅内容有趣的,给你看着打发时间。若是还觉得烦闷,就让乐师、舞姬过来表演。只一点,累别人,别累着你自己。”康熙给阮酒酒安排着。
不用康熙说,阮酒酒暂时也不打算碰颜料。
“皇上,民间有说书娘子吗?”阮酒酒道。
酒楼里都有说书先生,这不难寻。
但是,她是后妃,定然是不能寻说书先生过来的。
要说说故事,男子会说,难道女子就不会。
康熙想的和阮酒酒一样:“朕遣人去寻一寻。承德这边的话,你未必听得懂。得挑个会说官话的。”
“谢皇上。若是寻不到说书娘子,就让行宫里的戏班子排个新鲜的戏听听。也不是不可。”阮酒酒善解人意道。
康熙宠溺的笑道:“排新戏的时间,恐怕是来不及。还是找个能说会道,又家世清白的女子,来给你说说有趣的故事听,更容易些。”
“朕明日就写信给容若,让他闲来再写个新戏。等回宫后,你去南府听。”康熙道。
“纳兰侍卫那样的才子,居然被皇上一而再的吩咐去写戏。千万别让后人知道,否则我该挨骂了。不过,纳兰侍卫写的戏,就如他的诗一般,辞藻华丽,故事缠绵悱恻。但是,那不是我想听的。”阮酒酒道。
康熙道:“大圣传你不是很喜欢?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很喜欢,朕看太妃们也爱点。”
康熙知道阮酒酒有时候醋味大,所以刻意略过了后宫嫔妃不提。
其实,点大圣传这出戏的人,最多的就是钮祜禄妃和博尔济吉特庶妃。
她们爱极了大圣爷的桀骜不驯,那是女儿家心中的英雄人物。有气魄,形象高大。
当然,这是指头戴凤翅紫金冠的武生,而不是真猴子。
阮酒酒道:“那大圣传也是根据西游记简单编的故事,再由纳兰侍卫润笔的。若是让纳兰侍卫自己写个戏,又是个张生与崔莺莺。”
“朕听闻闺阁中许多女子,就喜欢偷偷的去看《西厢记》。玛琭竟然不喜欢?”康熙惊奇道。
阮酒酒摇摇头:“我喜欢看棒打负心汉的故事。比如,王宝钏十八年苦守寒窑,薛平贵回来后,就该把他困在寒窑里,让他也种个十八年野菜。”
“牛郎织女,七夕一会。我若在戏本子里,怕就是那个用金钗划出银河的王母。好好的天上仙女,被偷了衣裳,从此就要为人洗衣做饭、生儿育女。这受了多大的委屈啊。牛郎真要是喜欢,该是堂堂正正的修仙上天庭,正式求娶。”阮酒酒鼓着腮帮子道。
康熙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,但看着阮酒酒清澈又自由的眼神,他深知这就是她会说出的话。
“我就是随便说说。其实,听戏也是听个唱腔和身段,南府排的戏也是极好的。”阮酒酒道。
康熙摸了摸阮酒酒的头:“这样的话,以后莫要在其他人面前说。朕知道你的意思,朕也颇为赞同。但是,这不符合对女子性情的要求。你是后妃之首,是后宫之表率。”
阮酒酒笑了笑:“皇上不觉得不好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我不傻,我只和皇上说。”
“好似闻到了酸菜的味道。芝兰,你去看看,是不是午膳到了。”阮酒酒吸吸鼻子道。
芝兰还没有出去,拎着食盒的太监,已经走了进来。
热腾腾的菜摆在桌上,果然有一道酸菜炖猪肉。
酸到能冲开天灵盖的酸菜味道,阮酒酒闻到后,眼睛亮闪闪的。
“我好似没有点这道菜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朕点的。朕来你这里用膳,总不能蹭你的吃的。朕记得你怀胤祚的时候,就爱吃酸菜。”康熙道。
阮酒酒道:“皇上真细心。我都没想到的事儿,皇上全替我想好了。”
越临近回宫的日子,行宫里的人越忙。
最后两天时,阮酒酒看着芝兰屋里屋外的走着,人都快跑起来了。
她最清闲,什么都不用管,喝喝蜂蜜水,吃吃果子,天就从白昼到了黑夜。
原本该她管的随行嫔妃,宜嫔接过了活。
等坐上马车,望着行宫越来越远,阮酒酒才真正有了离别的感觉。
“住了两个月,都住出感情了。这猛然离开,还真有些舍不得。行宫的水土养人,院落开阔,实在是舒服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主子舍不得,明年再和皇上来就是。”芝兰说完,算算时间,明年五六月的时候,是主子的产期。
“后年,主子后年再来。行宫还在修缮,到时候,一定更好看。说不定,主子还能带着四阿哥一起过来住。”芝兰改口道。
阮酒酒坐在铺了好几层毯子的位子上,她的马车看着外表没变,里面改装的比来的时候更舒服了。
阮酒酒脑子里,莫名浮现康熙大半个月前说的话。
那时候,康熙就提前叮嘱,回宫时让宜嫔乘坐她自己的马车。
当时,阮酒酒以为康熙是觉得,宜嫔来回和她同乘一辆马车,不合规矩。
现在细细一想,难道康熙未卜先知,那时候就知道她有孕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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