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宫, 宫殿门敞开着。
阳光从外照射进宫殿内的砖石上,金黄色的暖光,却没有让这个大殿,有着丝毫温暖的松乏感。
康熙坐在位子上, 面目冷凝, 眼中犹有雷霆闪电, 暴风袭卷。
雅兰垂着手站在一边, 被抓来的奶嬷嬷,双手被捆在背后,狼狈的跪在地上。
砖面的凉意,从膝盖浸入,遍布她的全身。
完了, 都完了啊。
从进到乾清宫的这一刻起,奶嬷嬷就知道,她所谋图的锦绣前程, 全没了。
皇上是来听她辩解的吗?
不,皇上只是亲自来给她, 甚至她的夫家、她的娘家定罪的。
康熙此时怒不可遏, 他疼爱至极的儿子们,一个奴才竟然妄图从中挑拨。
皇家亲情,难能可贵。
胤禛和小六是亲兄弟,是他为太子选的左膀右臂,是大清的未来。
若是他们兄弟不和,不说德妃心头难受,于国事也不利。
而这蠢妇, 为了那么点权势富贵,竟敢做下如此蠢事。
康熙沉默着一言不发, 其他人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。
“雅兰,你主子如何交代你处理此罪奴。”康熙道。
雅兰微低着头,站出来面向康熙,回禀道:“主子明言,依照宫规律法,严罚此人,及身后家族。”
“四阿哥可知晓。”康熙又道。
“四阿哥气怒非常。”雅兰回道。
康熙忽然低笑出了声,对人心的把控不足,让胤禛这小子栽了个跟头,也算好事。
康熙的笑声,来的突兀,更显的可怖。
奶嬷嬷脸色已经发青,嘴唇灰白而干裂。
“皇上,奴婢照顾六阿哥不利,奴婢认罪。奴婢不敢求皇上宽仁。只求您看在奴婢尽心尽力伺候六阿哥,从不让六阿哥受凉受热的份上,饶过奴婢的孩子。他才两岁,从未喝过奴婢一口奶,更因为母子分离,连奴婢的样子都认不出。德妃娘娘一向善良,想来也不愿意牵连无辜稚童。”奶嬷嬷哭着道。
康熙道:“德妃良善,体谅你们离家不易,又与家人孩子分离,年节赏赐给的从来不少。你夫君去年年底升职,今年年初家中又刚换了个三进院子,奴仆新买了数十人。这些,你以为是凭空而来?还是因为你夫君有能力,你婆母持家有道?”
“奴婢知道,是皇上和娘娘为了六阿哥,才对奴婢夫家施恩。”奶嬷嬷道。
“既然知道,就该清楚,享了皇家的恩,便没有稚子无辜。朕的四阿哥和六阿哥,难道就不是稚子?”康熙拍着桌子,怒道。
他原本心情还能压制住,奶嬷嬷不识相的求情,直接撩起他的怒火。火上浇油,不过如此。
他求神拜佛,日日翻看医书,用心保下的儿子,就是让个奴婢拿来为自己谋利的?
“满门抄斩,三族流放宁古塔,永不许回京。”康熙咬牙切齿道。
依照康熙的性子,恨不得九族流放。
但是,他终究有理智在。九族牵连过广,无辜过多。
也因为,胤祚和胤禛并没有真正受到伤害。
康熙话刚说完,奶嬷嬷听了后,眼皮子一翻,晕了过去。
在眼前一黑之前,奶嬷嬷终于后悔了。她后悔自己做的不够谨慎,让德妃走进六阿哥的屋子,发现布老虎被换掉。
她从小爱争,什么都要争到最好的。就连夫婿,也是从年纪效仿的妹妹手中抢来。
进了宫被选中成为六阿哥的奶嬷嬷,她继续争。凭借悉心照顾,成为奶嬷嬷里的第一人。
于是,她愈发贪心,愈发胆大。因为,她的争,让她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。
男子可以有野心,女子为何不能有。
她开始不再在六阿哥耳边,说德妃娘娘的好。而是灌输,自己对六阿哥照顾的辛劳和用心。
六阿哥是她的奶水喂养长大,就是吃她的血肉长大。六阿哥应该孝顺她,也庇护她的夫家、孩子。
就像当今皇上,对他的奶嬷嬷夫家提拔的一样。
等六阿哥长大了,只亲近她一人。那么,她的夫家和孩子,将会从六阿哥手中,得到有里有面的肥差。
从此,改换门庭。
她会成为真正的老太君,子孙恭敬,皇子也对她孝顺。
如此人生,才不枉来世上一遭。
昏厥过去的奶嬷嬷,被小太监上前,用脚踢了踢,又用手掐了掐。还是一动不动,醒不过来。
康熙摆摆手,让人把她拖下去:“朕深恶此人所犯之罪。将朕旨意传下去,速速行刑。”
雅兰恶狠狠的瞪了奶嬷嬷一眼,听了康熙的下令,她心口的恶气,总算出了。
雅兰深深向康熙一拜:“奴婢代主子向皇上谢恩。谢皇上为六阿哥做主。”
“德妃现在情绪如何?朕派太医过去。”康熙关切道。
玛琭那样娇弱,最近又爱哭的很。身子可别出了差错。
“一个太医应该不够,朕派两个太医,联合问诊。”康熙决定道。
雅兰急忙阻止:“皇上,主子不喜总见到太医。芝兰和怀恩都陪在主子身边,若是主子稍有不适,定然会去太医院请太医。”
康熙站起身走下来,烦躁的踱步绕了两个圈圈。
“你说的不错。德妃哪里都好,唯独讳疾忌医这一点,得慢慢改。”康熙道。
康熙藏在嘴里的话,没有说完。
宫里的人,除了康熙和太皇太后、太后,其他人想请太医,也不是随时随刻能请的。他给了玛琭这样大的特权,玛琭却不爱用,真是让他心焦。
若是阮酒酒知道康熙的心里话,定要翻个白眼。
谁没病愿意天天看医生啊。
“朕不亲眼看看德妃,心里放心不下。走吧,去永和宫。”康熙对梁九功道。
梁九功“摆架”两个字,还没有说出口,正殿外传来一阵声音。
康熙心情不快道:“何人在乾清宫外吵闹。”
梁九功急忙往外小跑几步,招来徒弟询问。
“皇上,是赫舍里格格。”梁九功道。
“她来乾清宫作甚?这里是她能来的地方吗?让她回去。有事让她手下的太监来禀报。”康熙道。
“师父。”梁九功的徒弟,站在门边,神色为难的小声张着嘴,无声喊道。
康熙没瞎呢。
他现在一肚子火气,正愁没地方放。
“雅兰,你先回永和宫去,陪在你主子身边。若是德妃脸色不好,必须去请太医,不可由着她任性。朕处理好事情,一会儿就到。”康熙道。
“是,奴婢告退。”雅兰道。
雅兰走出去,下了台阶后,正好和赫舍里格格迎面相对。
她微微屈膝行礼,便于赫舍里格格擦肩而过,赶回永和宫去。
不用康熙提醒,雅兰归心似箭。
纵然有其他人在,但不亲自陪在主子身边,她实在无法放心。
赫舍里格格眉头微蹙,语气不善道:“为何德妃身边的大宫女会在乾清宫。”
她是对着自己的大宫女说话,旁边站着的乾清宫太监,只当没听到。
“连宫女都能进乾清宫,我乃一等公之女,皇上未来的嫔妃,却要等在殿外。”赫舍里格格眉宇傲气凌人道。
太监道:“回格格,雅兰姑娘是皇上传见的。”
“皇上既然会传见一个宫女,定也会传见我的。”赫舍里格格有些尴尬,但要面子的挽尊道。
太监不再说话。
且不说赫舍里格格还不是嫔妃,即便过个几年,封嫔封妃了,求见皇上,还是要等在殿外。
除了皇后娘娘能直接进乾清宫,其他嫔妃皆要等待宣召。
赫舍里格格冷静下来,也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。
她只是看到德妃身边的人,想到了德妃不给她面子,她一直羞怒,冲昏了脑子。
在家中时,她也不能随意进阿玛的书房。何况乾清宫是皇上的宫殿。
她轻狂了。
赫舍里格格抿抿唇,让干燥的嘴唇,湿润一些。
她心若擂鼓,十分紧张。
如果皇上不见她,她丢了脸面,以后如何和后宫嫔妃相处。
若是皇上见她,她该怎么说话,才能让皇上更喜欢她。
赫舍里格格满脑子胡思乱想,瘦小的身体,在宽阔的大殿外,显得更加渺小。
“赫舍里格格请回吧。皇上吩咐,若是格格有事,应当让您宫里的太监前来禀告。这里如今还不是您合适来的地方。”从殿内走出一个太监,道。
赫舍里格格看着他穿的衣服,花纹布料,比守在殿外的太监好一些。
“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?”赫舍里格格有礼的问道。
周忠道:“奴才周忠。”
“周公公,还请您为我再向皇上通报一声。阿玛病重,我为人子女,却在深宫之中,无法尽孝在阿玛跟前,心中十分难受。不经传召前来,也是无奈之法。我想替阿玛向皇上求一名太医,到赫舍里府上,为阿玛诊病。”赫舍里格格道。
“我知晓如此行为不对,可是我实在没有机会见到皇上。早上,我去了永和宫,求德妃娘娘替我请皇上,让我得见皇上一面。奈何,我年幼嘴笨,不知哪儿说错了话,让德妃娘娘不喜,直接拒绝了。为了阿玛的身体,才出此下策,自己前来乾清宫。”赫舍里格格暗暗的告了个状。
她可是功臣之女,还是仁孝皇后之妹。
德妃阻拦她见皇上,定藏有私心。就该让皇上看看,德妃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公正无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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