慈宁宫的小佛堂, 听着就让人害怕。
即使惠妃已经不想着康熙临幸,但是正值壮年,还有些风华的年纪,就要在暗不透光的佛堂里, 闻着檀香, 敲着木鱼。
这种日子, 她一天都不要过。
“嫔妾不敢。”惠妃乖顺的像只湿了毛的灰毛鸭子, 狼狈的扑棱着翅膀,站都站不稳。
太皇太后看到她这样,一点不心软。
生有皇长子,皇长子又得皇上喜欢,这样的好牌, 偏被她打烂了。活该。
惠妃蔫蔫的坐回去,这回椅子都不敢坐全,只占了前沿一点儿, 坐姿要多恭敬小意,就有多恭敬小意。
其他嫔妃们, 只当看不到惠妃的尴尬。
气氛照常热烈, 各个妙语连珠的,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好太皇太后、太后。
阮酒酒和钮祜禄贵妃,悠闲的喝着茶吃着点心。偶尔说一两句讨巧的话,不冷场就好了。表现的机会,都留给积极向上,有野心的嫔妃们。
这年头,不混出头的日子, 太难熬了。
能在太皇太后、太后跟前露个脸,说不定就能寻着另一条青云路。
太后不插手康熙的后宫, 太皇太后可是最爱给孙儿塞些美人儿的。
生怕饿着馋着她的宝贝孙子。
眼见太皇太后倦意渐深,嫔妃们自觉降低说话的声音。
等到太皇太后发话,让回去吧,阮酒酒领了嫔妃们,一齐恭敬行礼告退。
“德姐姐,我们一道走?”出了正殿的门,钮祜禄贵妃快步追上来。
宜妃留在慈宁宫,和太后一起去看五阿哥。
所以,只有阮酒酒和宣妃走在一块儿。
“当然,与钮祜禄妹妹同行,是我之幸。”阮酒酒停下来,等着钮祜禄贵妃过来。
宣妃笑着打招呼道:“钮祜禄姐姐人逢喜事精神爽,今儿的精气神格外好。”
“比不得你,面色红润的,一看就血气足。”钮祜禄贵妃道。
“她何止是血气足啊,是血气多的脾气都冲了。竟然还想在慈宁宫拍桌子瞪眼的。真是被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宠坏了。”阮酒酒嗔怪的说着宣妃。
“是惠妃先不说好话。嫔妃之间争风吃醋就罢了,牵扯孩子出来,算什么。真是坏了规矩。我看惠妃才是被冲坏了脑子,忘了长辈最厌恶的,就是后院女人拿孩子算计。”宣妃中气十足道。
不顾她的话,会不会被其他嫔妃听到。
完全没有在怕的。
惠妃嫌丢人,特意放慢脚步,等着人都走了,她才走出来。
结果,没走几步就听到宣妃毫不掩饰的话,她气的直哆嗦。
“宣妃,你非要和本宫过不去?”惠妃快步走过来,脸色狰狞的,像是要吃人一般。
宣妃扬起下巴,就要迎过去。
谁怕谁啊。不是她过度自信,就惠妃这身体,两个惠妃都打不过她一个。
阮酒酒脸也沉了下去,她太给惠妃脸了是吧。
“惠妃的眼神可是不大好了?本宫和钮祜禄贵妃就在你面前,你连问安的规矩,都忘了吗?”阮酒酒沉声道。
钮祜禄贵妃和阮酒酒并排站着,并没有要当和事佬,两边劝说的意思。
她弟弟和德贵妃的妹妹,即将成亲。如此紧密的姻亲关系,她可不会胳膊肘往外拐。
更何况,她本就和德贵妃、宜妃、宣妃的性格更投契,关系更好一些。
钮祜禄贵妃也是个性情中人,直爽性子。
“惠妃,这还没有走出慈宁宫的大门。你若总是规矩记不牢,本宫只能和德贵妃一起请太皇太后、太后娘娘,再给你请一位教导宫规的嬷嬷了。”钮祜禄贵妃道。
一个阮酒酒就罢了,钮祜禄贵妃也旗帜鲜明。
惠妃脸皮抽了抽,憋屈道:“不劳烦钮祜禄贵妃。本宫在宫中生活近二十载,宫中规矩早已刻进骨髓,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,不会忘记。”
“哦?那就是惠妃你有意不把本宫和钮祜禄贵妃放在眼里?故意不行礼问安的?”阮酒酒道。
“德贵妃,你莫要一朝得势,就如此过分。别忘了,当年的佟贵妃,还是德贵妃你扳倒的。天道轮回,德贵妃怎知不会有朝一日,你也落得同样下场。佟贵妃尚有皇上母族的佟家护着,也一卷草席送出宫。德贵妃的家族,呵,给佟家提鞋也不配吧。”正准备抬手行礼的惠妃,被阮酒酒话一激,又放下了手,言辞锐利道。
“惠妃,本宫与你说规矩,你与本宫说天道轮回。那本宫就告诉你,天道站在本宫这里,因为帝心在本宫,公道也在本宫。佟庶人是她多行不义必自毙,本宫行得端坐得正,事事时时无愧于心。惠妃,你记住,本宫这辈子都会压在你的头顶,俯视着你。而你,即便比本宫年长许多,也要向本宫俯首。”
“后宫资历这个东西。难道你活个几十年,本宫就活不了百岁?”
“行礼吧。你若是再推搪,本宫就不再顾虑大阿哥的面子了。”阮酒酒道。
惠妃口腔里,一股铁锈味。
是她愤怒之下,咬破了嘴唇内侧的软肉。
“嫔妾向德贵妃、钮祜禄贵妃问安。”惠妃弯下她的膝盖,一脸受辱的行礼。
“起吧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本宫实在不明白,你向本宫行礼,也不必三跪九叩,只是略微屈一屈膝,抬一抬手。怎的,好似受了多大的侮辱和委屈似的。你是嫉妒本宫吧。本宫家世寻常,入宫一当宫女,就是两年。即便得皇上宠幸,生了皇子,也只是个贵人。而你惠妃,曾经在嫔位,占据首位。风光招摇。结果,不过几年时间,本宫位份屡屡被提。从在你之下,变成居你之上。直到现在,你我之间已隔天堑。”阮酒酒句句刺着惠妃的心。
“别说了!你只是仗着貌美,勾引了皇上。”惠妃眼底疯狂。
“后宫的嫔妃,有几个是不貌美的?又有几个是没有才艺傍身的?就连惠妃你,难道没有美貌动人过?依着我看,惠妃你如今也是别有一番成熟动人的韵味。”阮酒酒道。
惠妃愣了愣,不是在互相讽刺攻击,踩着对方痛点吗?
怎么还夸起人了。
惠妃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,脂粉粉饰的脸颊,手感光滑。
“嗤。”宣妃笑出声来。
惠妃羞恼的面红耳赤:“德贵妃,你容貌绝世,何苦说反话,挖苦我。”
“本宫说话,向来真心实意。本宫赞你风韵犹存,另有一番美。本宫也嫌弃你心胸狭隘愚蠢,自视甚高,却忘了你也不过出身平平。”阮酒酒道。
“太皇太后罚你禁足一个月,分给你的那部分宫务,你今日尽快交给宣妃,莫要耽搁。”阮酒酒再说扎心刺耳之言。
惠妃捂着胸口,神色痛苦。
宫务。她怎的忘了,被禁足了,握在她手里的那部分宫权,就要让出。
这怎么可以。有宫权的妃,和没有宫权的妃,地位天壤之别。
“惠妃,多谢了。其实,我也不是很乐意忙碌的。但是,身为皇上妃嫔,在其位,总要为皇上分忧,不能推托应担之责。我就和惠妃你一起到延禧宫吧。拿了对牌和名册后,再回咸福宫去。”宣妃道。
“走吧走吧,别愣神耽误着时间。”宣妃兴致勃勃的催促道。
“姐姐,我先和惠妃去她宫里。等交接好了,我就去永和宫看你。姐姐可要给我留个午饭啊。我尚未管过后宫事宜,还要姐姐多教我。”宣妃对阮酒酒甜声撒娇道。
宣妃在阮酒酒面前,是甜心小天使。面对惠妃,则是恶罗刹。
惠妃不想和宣妃一起走,她想一个人静静。
宣妃不高兴了,这个人怎么这样耽误时间。
“惠妃,你若是走不动,本宫就求太皇太后借两个太监,抬着你出门。”宣妃狐假虎威道。
“本宫没有说走不动。”惠妃道。
“德贵妃,钮祜禄贵妃,嫔妾先告退了。”惠妃这回长记性了。
宣妃捂嘴笑着,眼睛弯的那么明显,实在白掩饰了。
“惠妃说你家世的时候,你为何不反驳她。乌雅氏在内务府经营多年,要说差也不差的。多少是个中等家族。惠妃的家族,还不如你家呢。”钮祜禄贵妃为阮酒酒抱不平道。
骂惠妃蠢,真没有骂错。
钮祜禄家和乌雅氏是板上钉钉的亲家,惠妃骂乌雅氏一族给佟佳氏一族提鞋都不配。那么,作为姻亲的钮祜禄家,是不是就不如佟佳氏了?
论姓氏血脉,钮祜禄家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气。
阮酒酒猜出钮祜禄贵妃不高兴的点,她心平气和道:“那有什么好争的。家族兴盛不衰,靠的是前朝当官的男丁们。惠妃之言传出去,正好让乌雅氏的族人们清醒清醒。纵然本宫已是贵妃,他们还是遭人看不起呢。想要得人尊敬,得他们自己立下功绩,一味靠本宫这种后妃裙带关系,是走不远的。”
钮祜禄贵妃道:“姐姐看的长远。本宫愈发庆幸,阿灵阿能娶到姐姐的妹妹,对他和本宫来说,都是件大幸事。”
“玛颜珠能嫁进一等公府,才是她的福气。”阮酒酒互捧道。
钮祜禄贵妃想了想,道:“确实是位有福气的姑娘。”
若没有德贵妃这么一位好姐姐,包衣家的庶女,再是德行才华俱佳,也当不了一等公嫡福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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