狗的文学
写下这个题目,老马我就像在炎热的夏天吃了一块沁人心脾的冰淇淋,或者走在大街上,尿急得膀胱都要破裂了的时候,终于发现了一间心爱的厕所。你说我是效颦刘恒那个狗日的粮食也好,说我是作秀也好,反正我说了自己想说的话。

从古至今,玩文学的人很多,其中勒紧裤带玩得凄凄惨惨的不在少数。比如杜甫,虽被后人尊为诗圣,当年却也只得饿死在湘水舟中;比如曹雪芹,满纸荒唐言,一把辛酸泪,晚年落得个“举家食粥”的地步;比如玩文学把自己玩死后才出名的李肇正;这些都是我们所熟知的,不管怎么说,他们终究是名垂青史,也不枉然。更多的是一辈子默默无闻自己玩小儿科,到死都没能玩成大儿科的,他们像暗室里的土豆,风风火火地长出芽来,却没能见到一天阳光,就已黯然夭折,好不令人断肠!这一切,都是他娘的文学惹的祸!

我曾经见过一个云南的作家,不幸得很,那是我见过的最著名的作家。据他自己和旁的一些人说,其在本土还是颇有名望的,说是他的诗文已经越出了国界,受到广大读者的吟诵和青睐,出了好几十本书,有的一版再版,印了几十万册,去年还出了文集。我看见他的时候,感觉就像见到一个卖羊肉串的师傅,或是烤土豆的大妈。作家站在手推车旁,向围观的人推销他的书:这位妹子,买这本书吧,xx的故事,给你的娃娃读,娃娃都很喜欢它的。那表情,总让我想起天桥上那些可怜巴巴的乞者。纯粹属于同情,我买了他的两本诗集。某次无事,翻来瞅了瞅,觉得也还有一两首是发乎其性,但绝大多数都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,无话找话说。我就想,不就是那么一点点情感想要抒发,犯得着出那么多书,然后自己又去卖书,把自己变成商人么?如果真想卖书,就做个彻彻底底的书商得了。话虽这么说,其实我也并非不懂事的孩子,还是明白一些东西的:据说该作家被称做是文学的纤夫,一生钟爱文学,把自己的一生都嫁给了文字,甘当文字的苦力,将写作进行到底。在这里,我并无谩骂、贬低、侮辱、攻击、诋毁、侵权之意,恳请这位作家能够心平气和。据说,他从前干的都是今天大家向往的职业,记者什么的,风光得很。虽说跟文字有一定联系,但至多是文学的远亲。然而他最终还是趟了文学的混水,把自己混成了当街叫卖的小贩。至少在我看来,是越来越没出息了。

狗日的文学!

话说回来,文学虽说可恶,但某些时候也能摆弄一个人的命运。大作家们个个都是例子,我们不说,就拿一个超轻量级的来说吧。“昭通作家群”不仅在云南独放异彩,即使是在全国,像夏天敏、刘广雄等,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。其中的陈衍强,以诗闻名。他起初只是一乡村青年,只上过初中“不是说的话,硬是说的话”(这是彝良地方俗语,也是陈衍强诗中的句子),靠手中的一支笔,把自己写成了国家干部,写成了(县报)副主编。虽说看起来还是一样的土气,但每个月可以领一千多块的工资,跟一般的农民就有区别了。但在我看来,虽然他就像爱老婆一样爱着文学,但他与文学的鱼水之欢也吸去了他的精血,他的瘦削的身子似乎风吹即倒,特别是那枯枝般的手,让你感到那不可能是一双人的手,那只能是一双诗人的手。那双手奋斗了二十多年,才奋斗出一本诗集。就文字的分量来说,显然超过那些号称用身体写作的美女作家之类的文字,但我们可怜的诗人的诗集却只能印一千册。喜欢他诗的朋友对他说,你这诗集早就该出的了。话倒是说得不错,却不晓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以为只要你想出诗集,给出版社打个电话,出版社就给你印好送到你家里来了。那是天上掉下馅饼的事,一般人不敢奢望。

这年头,会不会写文章那在其次,重要的是看你出的有没有卖点。读过孙悦那本一个“悦”了吧,明星的私生活大暴光,那才叫有卖点,读过池莉的有了快感你就喊吧,其实不用读,题目就是大卖点;而陈衍强,他只能东拼西凑,找万把块钱圆一个出书梦,好比过年了,别人大鱼大肉,而自己家太穷,可是这年毕竟是要过的,不得已只好把唯一的老鸡婆抓来杀了,尽管于心不忍。你说这狗日的文学,他到底在人生中充当了什么角色!

之所以骂文学,其实还有一层原因。本人亦属文学中毒症患者之一,穷家薄业,却想附庸高雅,从初中时候起就东施效颦地做起文章来,可是一直修不成正果,刚出长安城就分不清东西,遍地是豺狼虎豹妖魔鬼怪,没有悟空八戒沙僧陪伴,眼看着灵山是越来越远了。偶尔诵经有些心得,却也只敢在小报上招摇过市,登不上大雅之堂的。某日喝了点小酒,心血来潮,把自己涂鸦的一个小说投给了一中央级刊物,幻想一朝成名。半月之后,该刊编辑打我手机,跟我闲侃起来。他说,你的小说写得很好,看你的文字表达就知道你不是新手 手,请问你在哪些刊物上发表过东西。我说,以前没有,如果你给我发了我就有了。编辑沉吟道:我们不发新人的东西的,还请见谅。而且,你的小说后面还有问题,你写那些内容跟我们社会的主流不一致,所以,只能发在一些省级的文学刊物。我就和他探讨有关主流的问题,结果什么结论也没有。这时只听“咚”的一声,手机没电了。赶快换电池拨号码,手机说:你的电话已欠费。靠!前一天我充值了五十块之后今天还是第一次通电话呢。我本以为这次有机会上国家级刊物了,怎么说电话费也能捞会来,不想还是打了水漂!这也就罢了,可老婆得知我欠费了,问我给谁打了电话。那意思,是怀疑我有了婚外恋,她在家庭的地位已经被动摇了。我越是解释她越是怀疑,最后我只得向她坦白说,我爱上一个姓文的女子,单名一个学字。

跟老婆解释完我又在想那编辑的话:我怎么才可以由一个新人变成旧人呢?

不管怎么说,文学这直娘贼依旧像狐狸精一样纠缠着我,使我心甘情愿地被它吸血抽筋。有一天,在某网站的一个文学沙龙和众多爱好文学的兄弟邂逅,看他们谈得唾沫飞溅,自己也跃跃欲试要多两句嘴。其时我正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,那是我最钟爱的一部著作之一,已经读了不止六遍,有些想法想要和别人分享,就抓住一位自称读过很多书的兄弟,问他对该书有什么看法。那位兄弟很是不屑:那也算得上是优秀的作品?小儿科一样,谁有兴趣说它?我说我觉得很好啊,场面很宏大,人物形象丰富,语言特别感染人,我每读一遍都泪流满面。他不再理我,跟几个小女生聊天去了,使我特别尴尬。过一会儿他抛过来几句话:你读过爱尔兰作家某某某的某某某、坦桑尼亚作家某某某的某某某吗?浇得我一头雾水。我只好喏喏地说不知道,他说:你最好去看看。我说是,就看他们聊。那兄弟好本事,打字速度飞快,四五个小女生追着他聊,他依旧游刃有余。过了一会儿,我倒是看出一点端倪来了:他说的作家作品全是我所陌生的,我自认为读了许多书,但在他的面前我显然是一个白痴,然后他说他的一部长篇就要脱稿,他相信一旦面世必将一鸣惊人。小女生们打出各种崇拜的表情,急于以身相许的心情溢于字里行间。而这位兄弟却很有耐性,说:我这几天正忙于创作小说最后的部分,写作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,过几天我们再电话联系吧,希望你们不要打搅我。几位叽叽喳喳小鸟一样的女孩儿顿时安静了下来,倾听这未来最伟大的作家的教诲。也许是出于妒忌,我问他,你读过苏童的那篇平静如水吗?他说,中国作家水平低,我一般不读。我说,那是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,找来读读吧,我觉得你跟当中的主人公雷鸟很像。他说雷鸟是谁?我说你自己看吧,真的很有意思的。我没告诉他,雷鸟是一个三流诗人,靠诗歌勾引小姑娘,骗取人家的贞操,最后卧轨自杀。尽管我愚钝,但最终还是明白了,这位兄弟也许跟我一样,自己的文字在现实中找不到巢,就跑到网上找寄托来了,不同的是他在网络上找到了快感,而我呢,注定阳痿。

现实的世界里,我也曾遇见过类似的一个人人。该老兄特别健谈,用我们云南方言说,叫做文凭超过水平,屄话超过文化(注:这是一句流氓话,本来想找一句不是流氓话的话来代替,但忽然见发觉把它用在这里实在是恰如其分,精美绝伦,就把它用上了)。该老兄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,只是无缘拜会。有幸在一次活动上认识,就怀着崇拜的心情说:现在在发什么财?他说:我在写小说。跟任何人,他都把自己定位在作家的范畴,虽然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件作品在地区及以上级刊物上发表。但不管怎么说,我还是佩服他的勇气。这叫兵马未到,粮草先行。先把舆论造出来,说不定哪天就真的变成作家了。我有一点想拜读他的作品的欲望,就含蓄地表达了这种想法。他也曾见过我写的几首歪诗,马上答应了我,还给了我电话号码。后来才听别人说,他以为我要向他拜师学艺。而且这老兄收徒是很有讲究的:女弟子来者不拒,男弟子要写申请等待审批。对我,他可算是破例了,可我又没那兴趣,只是想看看自称作家的他到底有多深的水。他收弟子的传说就马上就有了佐证,一个女青年向他问这问那,好崇拜的样子,第三天两人就手拉手地走路了,亲热得很。

不知道哪朝哪代,文学居然具有了勾引异性的功能,我以为这是很多自诩作家的人津津乐道的原因。自那以后,我好久不敢提笔,总觉得自己也像一个打着文学的幌子骗取女色的家伙。文学失了贞,我还会一如既往地爱她吗?

如果你喜欢上文学,你这辈子注定是要被她左右了。她就像你的情人,爱她心里发慌,不爱她心里更堵得难受。末了她还要两手叉腰站在你面前说:老娘不把你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老娘就不叫文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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